这就是艺术家林曦 一个随心所欲的“传统”女子

痛苦的信仰

2008年，林曦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

还是在琉璃厂这条老街，她在老字号荣宝斋挂画，从此开启职业生涯。

那张《童子·挂画》中，踩着圆凳、双手撑画杆子正在挂画轴的女童子，或许就是林曦的自我写照。



林曦 童子·挂画

对于习中国书画的人来说，北京琉璃厂一直是文士雅玩的中心地带。爱书画的人，在此云集、交流，乐于往来。而林曦最近的个展地点，就在琉璃厂西街52号——清秘阁，一家屹立于此间已近三百年的老字号画店。

清秘阁沾着皇气，其名字灵感源于宋末元初书画家倪瓒的藏书阁——清閟閣，乾隆有感于倪瓒与清秘阁旧事，以国号赐名。

当年，皇宫、六部所用文房四宝皆在此精制。晚清民国时期，张之洞、溥心畬、蔡元培、胡适、齐白石等诸多文化大家均与清秘阁往来，鲁迅先生更是清秘阁的常客。彼时，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来京，必会来此一寻称心的文房雅物。

之于林曦，在此处办展，似乎更有着一种奇妙的契合。年少的记忆，深厚的传统，与她的作品，有深处的相会。

看林曦的日常和她的作品，总觉得过去与现在都有各自的审美与时尚。无论是五百年前、一千年前，还是当下这一刻，时空的相隔，并不意味着对立，而那种模糊的边界感，可以很美妙。

传统的水墨画，用林曦的话说，有点像秋天。她的画更像是春天，多一些活泼泼的东西，有桃红，有柳绿。

她画小花小草，一叶芭蕉，头夜的小酒，歪头看人的猫儿，也画一天中很好的云烟天色，小朋友水润近乎透明的脸庞；冬春时画梅花、水仙和茶花，四五月时就画热烈盛放的芍药牡丹。

怎么也画不够。

对林曦来说，画画是很有趣的游戏，而游戏的心态带来的，往往是对事情更大的投入。

这是一直以来，她所有的中心与内在驱动。

“由于是一场游戏，我会更认真地投入。目标完全不能吸引我，因为很无趣，或者目标抵达的那一个地方，和我想的根本不一样。所以其实我在乎的不是那个结果，而是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有没有得到成长，有没有成为更好的人，比昨天更进步。”

经年累月，林曦在属于她的笔墨游戏中，酝酿出了越来越合乎本心的作品。



林曦 我自个儿

十年间，七十件水墨作品，似可从中拾取林曦此间精进与变化的片段。

在扇面上，她画过自己最爱的“老爷爷”之一——齐白石作画的模样。题“世间事，贵痛快。”她深知这痛快背后，是“日日挥刀五百次”才能练出的果敢，亦以此作为自我信条。



林曦 世间事，贵痛快

林曦总说，画画和唱歌、跳舞一样，是人的天性所在。就像最远古的人类，在岩洞里自发地画下第一笔笔触，那些天然的涂鸦、记录周遭与内心的本能。

只是随着人的磨炼、成长、入世，慢慢与之生疏，被逐渐掩藏。就像《小王子》里飞行员小时候画下的那顶“帽子”，只有他知道，那其实是一条蛇吞下了一头大象。

这是艺术中最本真的，却也是最重要的东西。

她说，自己到现在也还在追寻这些艺术中最简单的原则去画画，保有最初的天然，最初的真心。

2010年的时候，水墨画家林曦开始有一个想法——

和更多人做一些关于美、关于传统与当下好玩的事。

她希望找到一种如呼吸般平衡的与人交往的方式——和一些志同道合的人。比如，每到中秋的时候有人一起吃月饼、看菊花；春节的时候，能一块儿写对联，或是听昆曲。

一年后，“暄桐教室”诞生。

一直以来，林曦习惯于“独善其身”。这是她对于生活和做事的态度：“好好打理好自己的心境与生活，不以当下为交换未来的工具，照管好自己的小园地，用心耕耘不妄念，花和果子就自己往好里去了。”

如此，再以余力去分享他人，会很快乐。

在这间教室里，林曦专门教授零基础的成年人研习书法与传统，当然，也包括绘画、养生、经典阅读等更为广博的内容。

来上课的同学们来自五湖四海，不同领域、不同专业，他们有的是医生、律师、建筑师、老师，有的是全职妈妈、艺术家……甚至有同学每周或每隔一周“打飞的”从外地来上课。

之于他们而言，暄桐教室与林曦的存在，不只是意味着书写技艺的习得与精进，最珍贵的乃是重拾了那颗美好的初心，与感知传统和当下中“美”的能力。

两年前，暄桐教室开始通过互联网，在线上直播课程《从书法之美到生活之美》，以直播的形式，让书法与传统之美，跨越时空限制，与更多人分享。

林曦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其实民国时期有很多类似“暄桐”的组织，他们提出了很多特别先进又扎实的学习观念，用的也是非常私人的方式，但是对整个中国的艺术影响是巨大的。

“我不是去作对比，而是觉得做任何一件事情，还是要从高处着眼来做。”

暄桐教室创立至今，林曦已累积近2200学时的教学经验。她说，自己的角色并不被定位为上对下统领发号的老师，她更像一个导游，分享所得，在传统文化中带着同学们一起成长、一起游玩。

二十七年后，林曦重回琉璃厂西街。

有一些变化，也有从来未曾改变的东西，当年那颗小小的种在心底的种子，发芽抽条，长成了如今的大树。

纵使一直在做事，画画依然是林曦安身立命的核心，也是她身份的主体。

这一次，以一场个人画展来到清秘阁。



林曦说：“对一个从小就使用宣纸与毛笔画画的人来说，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希望可以承接无数前辈的气韵，也能够有所传续，而传统中的那些诗书画印、那些图式和表达，能成为案头的亲切与平常，让人游戏其中，是多么幸运也珍贵的事。”



林曦 熟歇

至于“笔墨游戏”，其中意蕴来自《东坡志林》中她很喜欢的一段，在最后与你分享：

“《东坡志林》里有一段文字我很喜欢。

余尝寓居惠州嘉祐寺，纵步松风亭下，足下疲乏，思欲就亭止息。望亭宇尚在木末，意谓是如何得到？良久，忽曰：‘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若人悟此，虽兵阵相接，鼓声如雷霆，进则死敌，退则死法，当恁么时也不妨熟歇。

说苏东坡谪居惠州时，有一次走在松风亭下。他走累了，想走到了亭子就休息，但望着它，遥在树梢的上面，还远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思忖良久，他突然悟到，为什么非要到了亭子才能歇息，当下这里，有什么歇不得呢？

‘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对于生活和做事，都是有益的启发。苏东坡说，如果人能明白这个，即便面对兵阵相接般的状况，喧嚣的外界声音中，还可以不妨‘熟歇’于当下。即便似有催逼，仍然有自我主动的选择，境由心生，任何一刻也有清凉自在的契机。

对我而言，笔墨亦好像这清凉自在的‘熟歇’之处，可以稳妥安心地安放自己，此间也有自在、忘我的欢愉。就像我的一位学生曾感慨的，有了笔墨寄托，便终于可以像一尾小鱼，人海藏身了。”

三十余年，画画是令林曦最自在的安身之地。于是，她在此中安心也甘心地，以手艺人之心耕耘，也借由绘画，与自己、与世界沟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