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财经】中国人口问题、计划生育及女性教育年限

丫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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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对中国的人口问题及计划生育政策做一个解读。
从这个问题开始：
问题 1：80 年代初，中国开始执行强制性的一胎化政策。整个东亚地区，实行了强制性计划生育的只有中国一个国家。下图六条线分别是中国大陆、香港、澳门、台湾地区、韩国和新加坡六个地区的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你猜得出哪条线是中国大陆吗？


（最上面蓝色的那条是中国，数据来自 worldbank、" 中华民国 " 本部戶政司，中国 00 和 10 年数据经过普查调整）
问题 2：1985 年，山西临汾地区翼城县得到了一个二胎试点的机会。在满足 " 晚婚、晚育、生育间隔 " 这三个条件的前提下，翼城市民可以生二胎。下表是从 1990 年到 2010 年临汾所有县市区的育龄妇女总和生育率，你猜得出哪个是翼城县吗？（总和生育率，是指该国家或地区的妇女在育龄期间，每个妇女平均的生育子女数）


（翼城的行政区划代码是 141022，第一行是临汾总体。数据来自 1990、2000、2010 三次人口普查数据计算）
一、计划生育政策对生育率影响总体不大
从上面我们已经直观地发现了：有没有计划生育，生育率都会下降；让生二胎还是一胎，生育率一样下降；生育率从来不听从人的意志，他就是在下降。
许多文献研究了计划生育对中国生育率的减少程度。比如用每个地区的罚款力度差异来代表政策执行强度的差异，分析不同执行强度的地区的生育率差异，结论是：完全取消计划生育，总和生育率上升 0.33。
再比如研究两群其他性质都相似的人口（GDP、人均 GDP、第二产业产值等）的生育率差异，其中一群是汉族，另一群是少数民族（无计划生育），结论是：由于计划生育，汉族妇女平均生育第二胎的概率下降了 11%。
这个和大家的直觉有点相悖。感觉貌似是怀了 2 胎的被强制引产；被开除公职；所以执行得很严；所以由于计划生育应该少生了很多人。
计划生育实际上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始于 1963 年，主要是宣传，发放避孕工具；第二阶段始于 1971 年，即 " 晚、稀、少 " 政策，此时的政策会对超政策生育的家庭有经济上的压力，对公务员也有政治上的压力；第三阶段于 1980 年开始，即普及全国的严格一胎化政策。


此图使用 duration model 对生育率情况进行分析。对于 60 年初出生的妇女，强制一胎化的政策使其一生的生育水平下降了 0.3 左右，但该效果逐渐减小，对 70 年代出生的妇女，生育水平的下降只有 0.2 左右。即所有政策叠加，生育率从 2.2 掉到 1.4。而没有政策，生育率也会自然从 2.2 掉到 1.7。也就是说，计划生育不是生育率下降的主因。
二、对生育率影响最大的是女性受教育程度
对图 1 里所有国家 / 地区，到底有什么共同因素让生育率下降得如此厉害？我们发现是女性的受教育程度。
（1）从 1990 年到 2010 年的数据看，一个县、市、区的女性受教育年限平均上升 1 年，总和生育率就下降 0.4。事实上，以中国为例，每个阶段划一划线，发现女性受教育年限涨得越快的时间段，总和生育率下降越快。




（2）我们来看图 1 上没有的数据：印度。东亚都降得多。为什么印度的生育率为什么没有降低那么多？


根据公开数据，2010 年印度人均接受教育年限为 4.4 年，中国 7.5 年，中国的女性识字率是 99%，印度不足一半。
也就是印度妇女人均受教育年限要比中国少 3-4 年。
按照 1 年教育年限对应 0.4 总和生育率的模型推算，印度 2010 年总和生育率应该比中国少 1.2-1.6。事实上，印度 2.6；中国 1.3 左右。两者是相符的。
（3）再来看中国数据的一个细分分析：20 岁女性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女性教育方面，由于建国后初等教育迅速普及，一个在 1970 年的 20 岁女性的平均教育年限是 4.36 年，而一个 1980 年的 20 岁女性的平均教育年限上升到了 7.22 年，比前者有着接近 3 年的教育年限上升。所以 70-80 年间总和生育率迅速下降。


然而，一个 1990 年的 20 岁女性的教育年限仅有 7.28 年，80-90 年 10 年来只上升了 0.06 年，两代人之间几乎完全没有教育改善。所以这段时间内生育率基本不下降。
这个时候教育没有改善，是因为 60-70 出生了太多人，这些人在他们的十岁左右年龄进入学龄，但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中断了教育；加之教育机构产能未扩充受限，所以女性整体受教育年限没有上升，所以生育率就维持住基本没有掉。
（4）20 岁女性受教育程度在 90 年后出生人口（即 2010 年满 20 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990 年后进入当地政府一票否决的阶段，比之前抓得更紧。所以 2010 年满 20 岁的人里面，独生子女占比更高，而独生子女的受教育情况总体来说更好。
原因之二，原来在 80-90 有一波生育高峰，为了不让这批年轻人到时无所事事，从 1999 年开始高等教育机构扩招。等这波生育高峰的孩子过了受高等教育年龄后，教育机构的招生计划不减少、教育产能还在维持原位甚至更大，那么出生的孩子变少后，接受高等教育的孩子比例自然更高（教育机构吃进去的孩子数量不变），女性受教育年限进一步变长（具体数据要等 2020 年人口普查后才知道）。
所以 90 年以后出生的孩子在 2016、2017 进入生育期后（结婚平均年龄 30/29/28），一孩生育率会掉得如此之快，从 2010 年的 1000 万人左右，下降到 2017 年的 724 万人（仅由于二胎放开导致总人口出生数据没怎么下滑），是因为这一批女性的受教育年限进一步变长从而影响一孩的生育率。理论和现实又得到了互相验证。
（5）我们对最近两年的教育影响一孩生育情况还可以用模型做一个量化。下图为初中教育水平和本科教育水平女性的分年龄生育率。主要有两点差异：


1、两条曲线与 x 轴围成的面积，他代表一个代表性女性在整个育龄可能会生育的孩子数量，初中学历的女性平均一生会生育 1.75 个孩子，而本科学历的女性一生只会生育 1.09 个孩子。
第二个差异是她们的生育开始时间和达到峰值的时间——从 16 到 26 岁的阶段，初中学历的女性的出生率都要高于本科学历女性。
将这个差异放在 1990 到 1995 年出生的女性人口上（假设为 1000 万）。我们可以算出，由于 220 万女性从只能上初中变成了有机会上大学，1990 年和 1995 年出生的女性人口，在她们 26 岁以前，生育的数量就已经相差 176 万。


上图是两种不同假设下的分年度一孩出生数量。蓝线的假设是，1990 年之后出生的女性的教育结构完全和 1990 年相同。而橙线使用真实的教育结构给 1990 年之后的女性赋值。
可以看到，两条线的差异从 2010 年开始逐渐扩大，在 2016 年超过了 200 万，且在 2017 年和 2018 年达到了峰值，约为 220 万。为什么我们会看到一孩的出生量下降如此快？1990 到 1995 年出生的女性截然不同的教育结构也许就是解答的钥匙。
我们考虑到教育结构在 1990 到 1995 年出生的女性人口之间出现突变后，真实的数据就能被完美地拟合出来。根本不需要每组人口的生育率进行任何变化，当然也更不需要房价和生存压力来进行多余的解释。（回归的 R 平方已经非常高了）
三、总结
我们发现，中国当下的人口结构整体特征，与计划生育政策有一定关系，但其并非主因。当前我国及所有其他国家 / 地区生育率的下降主要是因为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
但是，另外一方面我们还需要认识到，生育率的下降的根本原因是当代女性的 " 觉醒 "。生产力发展在不断进步、人均 GDP 在不断提高、女性在满足基本生活需求后开始追求马斯洛所说的 " 更高层次的需求 " ——生育率背后的这些核心驱动力量，共同体现在女性受教育程度这个 " 指标 " 上，从而外现出本文所描述的种种现象。
历史大潮浩浩汤汤，我们应该顺应时代的发展，从正面的角度去追随进步、促进发展，从正向去制定措施提升生育率，这才是解决人口问题的最终、也是最有效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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